徐志摩曾說:我這一生的周折,大都尋得出感情的線索。
他是為愛而生的詩人,也是為愛奮不顧身的失意人。
將愛情視為信仰和生命的他,先是用一場驚世駭俗的失婚,打破了中國三千年「執子之手、與子偕老」的信仰,而后不顧世俗非議,與陸小曼愛得張揚浪漫,也璀璨壯麗。
可唯有與林徽因的康橋往事,卻總是零落不成篇章。
眾人皆知:他愛林徽因愛得炙熱瘋狂。
為了追求到心目中的女神,徐志摩甚至逼迫原配張幼儀打胎,為了追隨林徽因的腳步,又逼剛剛生育的張幼儀簽下失婚協議。
他說:
「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你的愛,那麼我飄零的生命就有了歸宿。」
面對詩人炙熱奔放的情感,林徽因最終卻選擇了不辭而別,嫁給了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。
林徽因的這份選擇,也讓很多人困惑不解:
這位才華橫溢的溫婉女子,究竟有沒有愛過徐志摩;
如果愛的話,為何以決然的姿態不辭而別,迅速嫁給了梁思成;
如果不愛,為何又寫下充滿遺憾的詩歌《那一晚》,作為對這段感情的正式回應…
林徽因是公認的「民國第一才女」,家世顯赫,才情斐然。
如果說家喻戶曉的《你是人間的四月天》這首詩,寫的是溫暖和希望,那麼鮮有人知的《那一晚》,則寫出了真實而細膩的遺憾,那是她與徐志摩的康橋過往,也是她藝術質量上乘的詩篇。
這篇詩歌創作于1930年,以詩歌的方式,回憶了1921年與徐志摩的康橋之別。
她在17歲時與徐志摩在倫敦相遇,那是一個少女情竇初開的年華。
在多情、微雨又多霧的倫敦,志趣相投的兩個人一起談天說地,談雪萊、濟慈等人的浪漫詩歌。
可無奈此時的徐志摩,已是有婦之夫。
為了追求林徽因,他堅決與剛剛生下孩子的張幼儀失婚,做了萬眾唾棄的負心人;但是這份癡狂的行為,卻并未讓他獲得與女神攜手終老的美滿結局。
從容理性的林徽因,最終選擇了不辭而別,歸國后便與梁思成結為連理。
1930年前后,林徽因由于身體原因,住進香山雙清別墅休養;期間她與徐志摩曾有過短暫重聚。
只是,兩人再不復以往:她早就嫁給了梁思成,徐志摩也早就迎娶了陸小曼。
這次會面之后,林徽因便寫出新詩《那一晚》,準備刊登在曾經合作的雜志上:
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,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。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,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。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,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。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飄,細弱的桅桿常在風濤里搖。到如今太陽只在我背后徘徊,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。到如今我還記著那一晚的天,星光、眼淚、白茫茫的江邊!到如今我還想念你岸上的耕種: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。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頂層,蜜一般釀出那記憶的滋潤。那一天我要跨上帶羽翼的箭,望著你花園里射一個滿弦。那一天你要聽到鳥般的歌唱,那便是我靜候著你的贊賞。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亂的花影,那便是我私闖入當年的邊境!
如今靜下心來,重新品讀林徽因的這首詩,不難發現,字里行間充滿了太多對往事的懷戀。
全詩感情都在迷惘、落寞、惆悵、傷感之間來回轉換;有的是分清方向別離后的平淡生活,還有物是人非、光陰逝去的惆悵與遺憾。
不管是「你的手牽著我的手」,還是「你和我分定了方向」,都飽含著林徽因對兩人關系的無奈;可以說當時的林徽因,對兩人的未來也有著清醒認識,即便相識相戀,卻不得不面對現實身份處境的無奈。
而林徽因從始至終的芥蒂,都是不愿去傷害張幼儀。
「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」這句話,也是林徽因對這段感情的無奈表述。
可以說,《那一晚》這篇詩歌所描述的,便是林徽因與徐志摩的最后交集。
在彌漫著悲傷的夜晚,兩人究竟說了哪些話,如今都無法知曉;但值得注意的是,縱然徐志摩多麼努力,他與林徽因的感情終究無法修成正果,因為林徽因是太過理智和清醒,她渴望擁有理想中的美好感情,但徐志摩的愛,對她來講更像是一場璀璨煙火的浪漫,雖然奪目卻也短暫。
詩人的愛浪漫熾熱,卻也失去了理智,以至于誰也無法分清,他愛的是林徽因,還是想象中的、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優雅女神。
有趣的是,林徽因的這首《那一晚》,卻被合作多年的雜志社拒絕刊登。
原因是覺得:林徽因在這首詩集中,對往事的披露太多;而她與梁思成當時都是家喻戶曉的建筑學家,雜志主編不愿意因為這段往事的披露,影響好友梁思成的心情。
同樣在1932年,林徽因的好友陳夢家在主編《新月詩選》時,也沒有收錄這首詩;因為陳夢家作為林徽因與徐志摩的好友,他深知其中內情,理性的他不想因為一首詩引起不好的影響,所以才沒有將《那一晚》收錄到《新月詩選》中。
當然,這已經是徐志摩去世后的事情了。
當年的林徽因寫完這首詩后,因為無法刊登,所以後來署名為尺棰,才發表在《詩刊》上。
這一年是1930年,與徐志摩的康橋分別已經過去了9年。
徐志摩是懂林徽因的,這種珍貴的懂得,大概就源于靈魂的契合。
讀到這首詩后,徐志摩感慨萬千。
于是也寫了名為《你去》的詩歌予以回應。
他寫:「你去,我也走,我們在此分手!」作為對這段遺憾感情的回應。
他也寫:「我要認清你的遠去的身影,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,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,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。」表達涌動在心間的癡情與遺憾。
他又在結尾中寫:「等你走遠了,我就大步向前,這荒野有的是夜露得清鮮;也不愁愁云深裹,但須風動,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;更何況永遠照徹我的心底;有那顆不夜的明珠,我愛你!」作為對這段感情的最后深情回應。
我想:從始至終,林徽因都是愛徐志摩的。
只是這份愛太過冷靜和理智,也就多了些尖銳的取舍選擇。
因為她心中始終有比情愛更重要的東西,那就是整個的圓滿人生。
對于一個心里裝著整個人生的女人而言,愛情從來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,絕不會是全部。
所以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容易被感動沖昏頭腦,更不會因為男人火熱的情感愛慕而自亂陣腳。
縱然萬般不舍,年少時的種種心動和愛慕,也只得作成物是人非的遺憾和懷念。
1931年的11月,徐志摩匆忙踏上南京飛往北平的郵政專機,卻因飛機失事身亡。
得知消息的林徽因痛哭不已,為了紀念這位愛過的知己摯友,她將失事飛機的一片殘骸掛在臥室,以示對徐志摩的永遠懷念。
那段時間,深陷痛苦的林徽因,曾寫信給好友胡適:
她說:「這幾天思念他得很,但是他如果活著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變。也許那就是我不夠愛他的緣故,也就是我愛我現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確證,志摩也承認過這話。」
從這段話也不難看出:林徽因不是不愛徐志摩,而是更愛自己擁有的安穩家庭;因為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,也因為敢于接受情感的遺憾,所以她最終拒絕了徐志摩的愛。
但也是因為放不下,這份特殊的感情也持續了很久;即便兩人都已經有了家庭,徐志摩和林徽因仍舊保持超出友誼的純潔情感。
或許相比于世俗愛戀,精神上相互取悅,更加適合兩人吧。
也正因為她熱愛自我,完善自我,才能成為功成名就的建筑家,成為才華橫溢的文學家,同時擁有穩定和諧的婚姻生活。
林徽因是徐志摩心中永遠的白月光,是梁思成一生呵護的對象,亦是金岳霖癡癡守望的藍顏知己。
1947年,即徐志摩去世的第16個年頭。
這年,病重住院的林徽因,感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,便托人捎話給張幼儀,希望能見一面。
此時的林徽因已經虛弱無比,但她還是勉強起身,拉著張幼儀的手緩緩說道:
「終于得見了,幼儀,我欠你對不起,但我不后悔。」
對于林徽因的這段話,張幼儀曾在晚年感嘆:
「我想她當初之所以想見我,是因為她愛徐志摩,想看看他的孩子。盡管她嫁給了梁思成,她還是愛著徐志摩。但如果她愛徐志摩的話,為什麼她在他失婚以后,還任由他晃來晃去?那是愛嗎?」
關于愛情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,也有自己的迷惑。
就如世人無法理解徐志摩的瘋狂般,張幼儀也無法理解林徽因的種種選擇。
但不管怎樣,她們的人生也是因為「愛」牽連在一起,甚至捆綁在一起,留下了剪不斷理還亂的虧欠。
其實對于林徽因的感情態度,我始終是欣賞的。
在對待徐志摩的感情上,也許有著世俗的利弊抉擇;但這份清醒和透徹,并非每個女子都能擁有。
她愛慕詩人的才華,愛慕詩人的浪漫;可她更知曉,這份浪漫和癡狂無法支撐起柴米油鹽的瑣碎,也無法撫平漫長歲月廝守的褶皺與塵埃。
所以她選擇了離開,用抽身而去的勇氣和決然,護佑了自己的安穩和幸福。
滾滾紅塵,盡是數不清的愛恨糾纏。
在我們執著一段情緣,遺憾一場失去時,這些看似再無法擁有的情感,或許也是命運為我們安排的最好結局。
很多時候,得到不如釋然,擁有不如懷念…
謹以此文,獻給尚未放下的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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